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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无执侧脸看他。
  清寂的眸子如含雪的山泉,映出谢泽卿因虚弱而半透明的脸。
  “先顾好你自己。”
  无执收回视线,在路边站定。
  一辆亮着“空车”顶灯的出租车,恰好驶来。
  他伸手,拦下。
  车厢内,司机开了暖气。
  与外界的秋凉形成鲜明对比。
  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后座。
  一个清俊得不像话的年轻和尚,安静地靠窗坐着。
  他身边的空位上,却莫名地透着一股寒气,让司机下意识地把暖风又调高了两档。
  “去高铁站。”
  无执报出目的地。
  车子平稳地启动,汇入车流。
  无执拿出手机。
  屏幕亮起,电子木鱼的背景一闪而过。
  他点开相机,对着玉镯拍照。
  指尖在屏幕上轻点,上传、搜索,最终定格在一篇残缺的博物馆古籍拓片上,字体是小篆。
  【……巫祝之族,善通鬼神,以血为祭,逆天而行,其器纹样诡谲,触之不祥……】
  文字下方,附着一个手绘的图腾,与浓绿玉镯上的纹路,别无二致。
  无执的目光,继续向下。
  拓片的末端,有一行小字注解。
  【昭烈帝三年,帝怒,斥其为邪祟,发兵三十万,尽屠之,焚其宗庙,史书不录。】
  第36章 引祟薄礼
  无执的指尖, 在“昭烈帝”三个字上停住。
  他抬起眼,看向身侧的鬼帝。
  “这个。”
  无执将手机递过去,放大的图腾照片正对谢泽卿的双眼。
  “眼熟么?”他问。
  “……不识。”
  谢泽卿的声音又冷又硬, 像两块冰,砸在地上。
  无执没有收回手机。
  他静静看着谢泽卿,又问一遍。
  “巫祝一族。”
  “你灭的?”
  以谢泽卿为中心,无形的气场扩散。
  远处街市的喧嚣被隔绝,变得遥远模糊。
  公园里几棵高大罗汉松的枝干上, 每一片针叶都覆上了肉眼可见的白霜。
  开了暖气的出租车内, 气温在瞬息间跌至冰点。
  司机专注驾驶, 喃喃自语:“暖气坏了?怎么突然这么冷。”
  无执依旧静静看着谢泽卿。
  谢泽卿凤眸深处是万年玄冰般的墨色。
  不单是愤怒,更混杂着滔天杀意。
  刚刚凝实不久的虚影周身,猛地爆开一圈墨色气浪。
  玄黑龙袍无风自动, 金色龙纹化作无数痛苦挣扎的符文,发出凄厉悲鸣。
  谢泽卿抬头, 英气逼人的脸上,已无半分人间烟火气。
  只剩下生杀予夺的凛冽, 他的声音因极致愤怒而微微颤抖。
  “叛国弑君的,贼子!”
  高铁站内, 行李箱滚轮声与嘈杂人语交织成一片喧嚣。广播里传来毫无感情的车次播报,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,红色字符不断滚动。
  无执走在前方, 一身洗旧的灰色僧袍在匆忙人群中格外醒目。他身形清瘦挺拔, 光洁的头颅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瓷光, 所经之处,总引来几道惊艳的目光。
  他买了最近一班返程车票。
  回程列车上,夜幕已完全降临。车厢里亮着柔和的灯光, 无执依旧靠窗而坐。窗外是浓稠的黑暗,偶有零星灯火掠过。玻璃窗上清晰地映出他清隽的侧影,以及身旁那个时隐时现的玄色虚影。
  一路无话。
  直到列车开始减速,即将到站。
  无执将视线从窗外收回,然后伸出手,在谢泽卿错愕的目光中,轻轻放在他的头顶,像安抚寺里被噩梦惊醒的小沙弥那样揉了揉。
  谢泽卿整个魂都僵住了!
  他能感受到无执掌心的温度,正透过虚幻的发丝传递到魂体深处。
  “放肆!”
  鬼帝猛地回神,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,虚影差点溃散,“谁准你摸朕的……”
  “安抚。”无执打断他,一本正经地收回手,“你现在,像只炸了毛的猫。”
  月上中天。
  清冷的辉光,洒满通往古寺的山路。
  无执走在前面,步履从容。谢泽卿飘在后面,一路保持着诡异的沉默,只是那双金眸总忍不住瞟向无执的背影。
  破败的山门遥遥在望,空气中传来熟悉的气息。
  这里没有城市的喧嚣,只有风吹过菩提树叶的沙沙声,和不知名的秋虫低鸣。
  宁静,孤寂。
  却让人心安。
  无执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,刚踏入院子——
  “嗡嗡嗡……”
  僧袍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。他脚步一顿,谢泽卿的虚影瞬间凝实,警惕地看向他。
  无执掏出手机,屏幕上跳动着一串【未知号码】。
  他修长的手指划过屏幕,接通。
  听筒里传来一阵电流声,信号仿佛来自地底深处,或是另一个维度。
  无执没有出声,静静地等待着。
  电流声中,一个非男非女的诡异声音缓缓传来:
  “无执,大师。”
  无执持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。对方知道他的名字。
  “那块血玉手镯的碎片,滋味如何?”
  阴冷的气息,顺着电波,仿佛要从听筒里爬出来,钻入人的骨髓。
  谢泽卿的凤眸骤然冷冽。
  无执脸上依旧淡漠,瞳孔却比寒潭更冷更深。
  电话那头的诡异声音似乎察觉到了谢泽卿的存在,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。
  “看来,你身旁的那位‘贵人’,很不喜欢这份薄礼?”
  话音刚落,听筒里传来一阵指甲刮过玻璃的尖锐噪音。
  “滋啦——”
  通话被单方面切断,屏幕暗了下去。
  可周遭的空气,却并未因此恢复平静。
  树叶停止摇曳,秋虫噤声。
  整个小破寺,陷入了一种死物般的寂静。
  “不对劲。”
  空气中,潮湿的,像是地下室里腐烂木头的腥臭味。
  正从四面八方,朝着他们二人汇聚而来。
  “沙……沙沙……”
  极轻微的、似蛇类爬行的声音从院墙阴影处响起。有东西正在靠近。
  无执的视线落在僧袍口袋上——那里正渗出比夜色更深的黑气。
  他伸手探入口袋,取出那枚最大的玉镯碎片。入手不再是玉石的冰凉,而是如握住烙铁般的灼痛。
  碎片上原本黯淡的纹路此刻活了过来,化作无数血色符文疯狂游走!那张模糊的人脸浮雕五官扭曲,无声张大着嘴,如贪婪的漩涡般疯狂吸食着周围的阴气!
  电话里的“薄礼”,原来是这个意思。
  这碎片是一个坐标——一个吸引邪祟、打开鬼门的坐标!
  “沙沙……沙沙沙……”
  爬行声越来越近,越来越密集!
  院墙下,大殿的屋檐下,树木的阴影里……
  所有光无法照亮的角落,黑暗开始“活”了过来!
  阴影被拉长、扭曲,凝聚成一个个没有固定形态的模糊人形。它们没有五官四肢,只是纯粹恶意与怨念的集合体。
  从黑暗中渗出,缓慢而坚定地朝着院中那道清瘦、散发着纯净气息的身影包围而来!
  “魑魅魍魉,也敢在朕面前放肆!”谢泽卿虚影一闪,挡在无执身前。玄黑龙袍无风自动,鬼帝的本源力量毫无保留地释放!
  然而影子怪物接触到威压时只是扭曲了一下,发出无声尖啸,便继续向前蠕动。它们并不畏惧鬼帝的威压。
  “这些不是寻常鬼物,已被施下巫术。”无执清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,“它们没有魂魄,只是怨念的聚合体。你的帝王威压,对它们无用。”
  说话间,一只最近的影子怪物猛地加速!它如泼出的石油般贴地滑行,前端化作利爪直取无执脚踝!
  无执没有低头,单手立于胸前,另一手依旧托着滚烫的碎片。
  唇间诵出的金色梵文在空气中显形、活化,迎向扑来的怪物。同时以无执为中心,一圈金色涟漪无声扩散,将二人笼罩在光罩之中。
  漆黑的利爪在离僧袍三寸处撞上无形墙壁,猛地顿住!
  黑爪与金光接触处冒起青烟。影子怪物哀嚎着缩回,身体淡薄下去。
  奈何院中的影子怪物毫无灵智,仍从四面八方源源涌来!
  它们如潮水般撞在金色光罩上,每一次撞击都如滚油泼入冷水,爆开刺鼻青烟。
  腥臭的腐败味与佛光净化的焦糊味混合在一起。
  院子里,除了那圈坚不可摧的金光,所有空间都被蠕动的黑暗吞噬。无执神色不变,清俊面容在金光照耀下宛如玉雕神佛。他托着滚烫的玉镯碎片,冷静地分析着眼前一切。
  “它们的力量,源于此物。只要它还在,它们就不会消失。”
  “那就毁了它!”